剑饮杯尘

约稿请私信。

【策羊/策花】不敢辞36.

*策咩花狗血雷文,很雷,真的很雷,家人们见势不对就快逃别犹豫。

*策羊:李纵云×谢秋声。策花:李纵枫×苏折玉。一he一be。

*坟头除草。



不敢辞36.

师兄好几日没回来,苏折玉以为他不会回来了,好在只是他以为,师兄好歹记得一起守岁。

他醒得有些迟,离子时只有一个时辰了才睁眼,总归是赶上了。

从玉也在,当真不回家守岁,且又戴上了那张遮脸的面具。

谁都默契地没有提他的病,师兄还给他发了一枚压祟钱,小心翼翼地替他压在枕下,好像他真能安然度过下一年。

又熬过了一年。

去年这个时候他还在李纵枫的将军府,将军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年夜饭,等着守岁,他缩在破落小院的木板床上发抖,他没有家了,当然也没有过年的讲究。

他老是生病受伤,很怕冷,没有衣被御寒,也没有炭,只能蜷缩着,靠自己的体温取暖。

大概又在发烧,他一整晚都头昏脑涨,做了几个短暂的梦,梦见他年幼时的家,父母俱在,而他不识愁滋味。甚至梦见了师父和堂兄,师父菩萨心肠,当然待他很好,堂兄却是他人眼中的恶人,但永远不会忘记在除夕给他封一个压祟的红包。父母、堂兄、师父,聚在一起,在一团耀眼的光芒尽头喊他的名字,向他招手。

——他们也想念他了么?那他是否可以去见他们了?是否可以就此解脱了。

他真是很累了。

他最终没有见成旧时光里的亲人,李纵枫把他叫醒了。睁眼已不在那破落小院,屋里烧着地龙,是李纵枫的卧房,他躺在那张满是李纵枫身上特有气味的床上。

卧房主人脸色不大好看,见他睁眼便骂,“风雪天穿件亵衣坐在门口睡觉,你想冻死吗?想死用不着这么麻烦,跟我说一声,我能变着法让你死也不重样!”

是他迷糊的时候爬下床出了门外吗?他没了印象,只道兴许犯了梦游,兴许那时隐约生出死志,不过他自己没发觉亦不记得罢了。

他发怔。李纵枫不知道哪里恼了他,火气更大,下一刻压在他身上。他早也习以为常,反抗不来,更无力反抗。高热总也不退,他头晕目眩。

那日李纵枫兴致不太高,一次便起身,俄顷几枚寻来特制的缅铃,婴儿拳头大小,其上雕满鱼鳞状花纹,鳞波相衔。他被塞了三个,小腹处已微微鼓起,他胀得发痛,眼见着要被塞第四个,他开始怕,求他不要,当然无果。

四只缅铃最终都进去了,动一动,那一浪衔着一浪的鳞便绞着他的肉,刮着,蹭着,磋磨着,仿佛凌迟。他出了一身冷汗。

李纵枫总是很容易生气,气消不下去,又不能在外面随便发作,他就是最好的排遣。或者是他见了他就爱生气,只要他还活着,就是他生气的源头,只有折腾他才能解气。反正他只是个死士而已,别说用来做宠物,就是一刀砍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。

他都明白,早就知道逃不掉,只是受不太住。他想不明白,为什么李纵枫这么讨厌他,却迟迟不肯杀了他?若是要他生不如死,那他早就成功了。可是李纵枫最见不得他寻死——真奇怪,他折辱他,折磨他,往死里作弄他,偏偏见不得他寻死,更甚于见不得他反抗。

这是为什么?难道纠缠久了真能生出几分亦真亦假的真心?所以恨他又不想他死,偶尔还施舍一点点聊胜于无的关怀——那怎么可能呢?莫说是喜欢的人,就是个陌生人,也难有人有闲心这样磋磨了。

大约从那悬崖下死而复生的李纵枫真的脱胎换骨了,他年少时见过的那个阴沉着脸,却保有一丝温柔的李纵枫,真的已经被他亲手杀死了。留在人世间的,是个喜怒无常,不可按常理揣度的酷吏。

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,虽则李纵枫当年无论如何也不能死,他却从来都可有可无,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关系。要是那时候跟他一起从悬崖上跳下去就好了,那就不会有后来的诸多事端,届时洛阳城被烧成灰,也跟他没关系了。

对他而言,这事痛苦而漫长,直到快天亮才歇下,他疲惫不堪,李纵枫大约也累了,火气消下去,拥着他不动弹。他难得有胆子求他,“等我死了……把我的骨灰送回苏家老宅,可以吗?”

李纵枫没说答应,也没说不答应,怒火似乎有卷土重来的征兆,好在折腾累了,懒得再管他。苏折玉比他更累,窝在他怀里昏睡过去。

那时他以为活不过下个月,没想到下个月又下个月,他再次熬过了一年。直到现在。

苏折玉没觉出什么喜悦,病痛和绝望倒是日久弥深。他苟延残喘,纯粹是个拖累了,甚至连个拖累也做不好,师兄想要他活,可他实在熬不下去了。

师兄今日给他制了新药,是枚药丸,怕他咽不下,特地磨粉兑了温水,一点点喂他喝完。

“会好的,”师兄理顺他的鬓发,“再熬三个月,师兄会有办法的,这段时间难熬,你要撑着些,熬过去就好了。”

他其实不想治了,真的不想治了。师兄双眼深如沉水,黑不见底,对上那双眼睛,他什么都说不出口了。他知道,即使他说不想治了,以师兄的执拗,也不会轻易放弃,哪怕他自己并不愿意。

师兄接着说:“等你病好,花个几年养好身体,师兄想办法给你落个新籍,商籍吧。都说商籍贱,却也自由,到时候你可以借名头天南地北游玩去,看看大好河山,其他乱七八糟的都不必管。”

有意无意,他瞟了眼一边装作老实安分干活的从玉,“无关紧要的人也不必管,初二师兄便将他辞退了,换个人来照看你。”

那边从玉扫帚不小心撞着了桌椅,一阵响。

白景厌恍若未闻,眼见苏折玉浓密纤长的眼睫抖了抖,眼角天生一绺薄红,这时看着有些微可怜。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,“舍不得他?”

苏折玉偷偷叹了口气,低声道:“……辞退了也好……咳咳……”他太虚弱,声音本就低,这句话他又刻意压低了声,连近在咫尺的白景厌都只能勉强听见,更勿论有些距离的从玉。

“算了……舍不得就留着他吧,看他也不敢掀出什么风浪来……阿玉,你怎么了?”

他脸色不太对劲,白景厌不敢再深究别的,忙问他怎么了。他深锁长眉,白景厌的手掌原本托着他的背,如今掌心肉覆着的一层皮包骨隐隐痉挛。

“师……师兄……”他似乎痛苦起来,“疼……”

白景厌明白,刹那给的药发作了。他知道他会疼,疼也没办法,疼了才能活下去,疼了才有希望看见未来。

他只得拍拍师弟单薄的脊背:“别怕、别怕,是药效发作了,忍忍就好了,忍过了就好了。”

*

最初苏折玉还挤出点力气同他说话,后来连喘气都带着疼。从玉将他揽在怀里喂药,能清晰地感受到最后那点零星的生机正在从苏折玉身上逸散出去,只剩下半口气,被什么东西强行锁住了,他活不下去,也解脱不了。

他已经瘦得吓人,几乎是皮包着肋骨。有时候疼出了一身虚汗,睫毛湿漉漉合着,从玉却知道他没有睡着,只是疼痛磨去了他所有的精气神,他连睁眼看看的力气都不怎么有了。

这样的痛苦似乎迅速摧毁了他,他不愿再乖乖喝药,不久连每餐那么几口粥也不愿入口了。

苏折玉想死。

以前就算厌倦,他想着白景厌与故人,也要挣扎一番。这场痛一来,他终于忍不住,什么都不想管,只想要个解脱了。

从玉明白他,但只能当做不明白。他不想让苏折玉死,他还没有补偿他,还没有赎罪,更重要的是,他还没来得及好好爱他,他怎么能就这样死了?

可他无可奈何。

若是以前,他大概逼也要逼他喝下去,现在却不同了,他再也不敢对苏折玉呵斥哪怕一句,更别说武力强迫他。

“喝药好不好?阿玉……”从玉喂不进药,哄不好人,也不敢冒犯,实在没了办法,至多只敢捧起他的手,在指缝间落下一吻。他把他骨瘦如柴的手捧到颊边,也不嫌硌人,轻轻蹭了蹭,好像只依赖着主人的大型犬。

苏折玉没力气睁眼,但他是醒着的。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在意过他了,上一个这样守着他的人,已经死了很多年。

如果是他,如果这些日子他没有骗他,或许他可以奢望着从玉在他死后会偶尔想起他。不会是骗他吧?他都已经这样了,还有什么欺骗的价值呢?至少关怀是真的,温柔也是真的。

他忽然想再撑一段日子,蔓延全身的剧痛又叫他撑不下去。太疼了,好像被人用锤子活生生敲碎了骨头,打烂了血肉,再被强行缝回了一个勉强的人形,每一寸都是锥心刺骨的疼。他从小到大都怕疼,被磋磨了好些年也没能麻木,熬了好些年,还是没能熬到头,他再也熬不下去了。

从玉话没说完,怀中人嘴唇动了动。他凑近他唇边,才勉强听见他要说什么,他嗫嚅着说:“……我没……没事……喝药就好了……”

从玉柔声道:“那就喝药。”

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的胸腔滚烫,几乎要他的良心烤焦了,散发出依稀的焦臭味。都什么时候了,为什么还硬撑着呢?别说是替他担忧,就算他真的替他死了,他也是罪有应得,且心甘情愿。

苏折玉过于衰弱的身体竟咽不下一口药,从玉便自己含了药,一口一口渡给他,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。

他淌了不少汗,从玉怕他不舒服,打来热水替他擦身。地龙烧得更热,门窗都关紧实了,寒气再进不来,他小心地将人从被褥里剥出来,一点点擦。那身皮肤上曾经的伤痕累累还未全然褪去,淡淡的淤痕烙印在苍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上,依然触目惊心。

他不敢多看,他对这身体有强烈的欲望,此刻不该有的欲望。他也不敢耽搁,很快完事,重新将他塞进厚重的被褥里。

“好些没有?”

从玉没有得到答案。他也没指望苏折玉能挤出力气说话,眼前的病人奄奄一息,面上仍然残余着他仿佛诅咒的美貌,哪怕生老病死都不能将这份诅咒抹去。

他生出一种疲倦来——也许他真的应该放他走了,他太累了,也太伤重了,没有力气继续与人间种种斡旋了,是他太自私,是他在强求。他明明都明白的,可是为什么不甘心?不甘心啊。

他想得出了神,等他醒过神,已经在苏折玉眉间落下一吻。他贴着他的额头,苏折玉水缎一般的发铺在他耳畔,从某个角度看去,他们耳鬓厮磨。

白景厌特地为苏折玉调的安神香在罗合中燃烧,发出极细微的声响,小孔上蒸出细白的袅袅的雾。

他终究……还是不甘心。

有什么东西在白雾中烧断了,他下了一个决心,等苏折玉痛得昏沉,几乎晕睡过去,他悄然侧躺在他身畔,缓缓拢住了这具油尽灯枯的美人骨。

*

这日子实在难熬,自从师兄给他喂了新药,他身上的疼从没歇过,疼昏过去竟成了他一天中最期待的事,好歹昏过去可以做梦。

若是运气好,可以梦见小时候,看一眼爹娘。若是运气不好,便要梦见李纵枫,从前他折磨他,如今他在梦里继续折磨他,苏折玉知道自己怕是永远摆脱不了李纵枫的阴影了。

好在只是梦,他再也不用见到真正的李纵枫了,这大概是他仅存的一点慰藉了,和李纵枫本人比起来,什么都是好的。何况噩梦做过了之后还有机会做一点好梦。

他想爹娘了,想快点去见他们,延绵不绝的剧痛却像一条条锁链,把他锁在半死不活的人间地狱,他挣脱不开。好在还有从玉,至少有他在,死不掉就死不掉吧,活久一点,从玉的难过就来得迟一些。

只是不知为何,他总在从玉身上寻到李纵枫的影子,又觉得大约是他太魔怔了,从玉跟李纵枫显然八竿子打不着。

从玉肯待他好,不会欺负他,不会折磨他,不会看他不起,也不会把他当成一个轻贱的小玩意儿。而若是李纵枫,他恐怕又一次遍体鳞伤了。李纵枫见不得他好,他舒服些就是大罪,也见不得他不好,他病得重了也能惹得他发怒。这些都只是他折腾他的借口罢了。

“又做噩梦了?”从玉时刻都关切他,哪怕他再细微的动静也能察觉,这时他捧起他未伤的左手,贴在自己脸上。

苏折玉眼皮颤了颤,诡异的感觉又来了,闭着眼,他愈发觉得从玉像李纵枫。

刻入骨髓的恐惧隐隐发作,好在从玉温柔地替他揉按起了酸软发痛的身体,说些趣事分散他的注意力。

他一遍遍告诉自己,不会是李纵枫,李纵枫从不对他温柔,也不会怕他痛,更不会花心思哄他高兴。

不会是李纵枫。

他想睁开眼再看看从玉,看见了就不觉得像了。可他已虚弱得睁不开眼,连呼吸都觉得吃力,连活着都纯粹是师兄给他的药吊着他半口气,让他咽不下去。

“怎么在发抖?”从玉柔声问,“疼得厉害?还是冷?”

苏折玉说不了话。

从玉知道苏折玉的状况。不仅虚弱至极,精神也不好,迷迷糊糊的,很多情愫都模糊了,只剩下对“李纵枫”的恐惧日久弥深。要不是这样,他也不能趁虚而入,骗得苏折玉一句恐怕他自己都分不清是真是假的喜欢。

他用棉被裹住苏折玉,小心地圈住他,试图给他一点温暖,用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挤出他为数不多的温柔来安慰他。苏折玉却不见好,怀中单薄如纸的身体抖得更厉害。

不知是不是错觉,苏折玉觉得从玉那把坏了的嗓子渐渐好了,沙哑褪去,变得低沉起来,其实是悦耳的,只有一点不好,那就是像李纵枫,越来越像。

从玉的温柔也宽慰不了他了,他大概真是快被逼疯了,他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身边人是从玉了。他睁不开眼,抱着他的人和李纵枫那么像,像得好像是李纵枫乔装改扮又找上了他。他的噩梦似乎又回来了,他永远挣脱不开,哪怕是死也逃不掉。

要是真的死了就好了,最好魂飞魄散,他下辈子也不想遇见李纵枫了。他绝望地想,要是能死了就好了。

为什么谁都能对他残忍到底?他只求一个解脱一了百了了,却连这也得不到。他真的太痛了,也太害怕了,一天也不想再撑下去了。

抱着他的男人感知到他不对劲,一时慌了神,按着白景厌留下的吩咐拿药喂给他应急。他吃了药也不好,渐渐地喘不上气,男人一下一下为他顺着背——更像了,刻入骨髓的恐惧与痛苦如影随形。

“折玉!折玉……”

苏折玉回应不了他,也不想回应他了。他神智并不清楚,痛得迷糊了,以为自己还在将军府的破落小院里苟延残喘。

李纵枫永远在折磨他,把他本就碎成齑粉的尊严一次又一次碾在脚下,他早就麻木,屈辱都觉不出了,他只想求求他,能不能放过他了,太痛了,放他解脱吧。

*

李纵云要被一坛子飞醋酸死了,他环抱了他的小剑客,一颗脑袋搁在他肩上,十指严丝合缝,锁在人小腹上。

谢剑秋素来拿他没办法,“别闹成不成?”

“别人就是人美心善,我别瞎想,到我这儿,就剩下一句别闹了。”李纵云哀哀怨怨,一番作态瞧着分外熟练,“也是,我又不是郡主,我就是个糙汉、武夫,刀尖舔血,沙场捡头的,自然不如人家金枝玉叶精致,年纪见长了还是风韵犹存……”

谁知道谢剑秋这次不同他服软,反倒冷肃神色,捏紧他的手,“别造谣,我和郡主之间不可能有什么。”

事态何其严重,连“造谣”这么重的词都用上了。

李纵云再不敢造次。他这就是变了相地“恃宠而骄”,再出格也敢闹,全仰仗他清楚谢剑秋不跟他计较。一旦谢剑秋同他“计较”,他便要噤了声,蚊子都比他敢叫唤。

无他,他总觉得他与小道士之间,永远是他感情深一些,于是他便被拿捏了命脉,一有风吹草动就畏葸不前。怕他受伤,怕他难过,怕他生气,怕他头也不回地离开,他的往后余生都追不上他。

李纵云耷拉了脑袋,不像个沙场秋点兵的将军了,像条蔫头巴脑被主人训了的小狗。“我就是吃醋。”

谢剑秋说:“你天天在吃醋。”

“你都没为我吃过醋。”

谢剑秋道,“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喜欢别人。”

李纵云心道,他自己大概不觉得,他这话其实投机取巧,未尝不是另一种“恃宠而骄”。谢剑秋也知道,他不会走,不会背叛,不会舍得他拈酸吃醋,他知道他爱他很深。

李纵云更酸了,“可我小气死了,你不能哄哄我吗?”

“确实小气死了,”谢剑秋失笑,“你能不能也知道我?”

“我还不知道你什么?”李纵云眉毛一挑,“你身上还有什么我不知道?连你大腿内侧有粒痣我都知道。”

“大好的除夕耍流氓?”

“这不是恰逢其时吗?”

谢剑秋作势要捂他的嘴,李纵云趁机捉住了,将那只长满剑茧的年轻的手捧在手里,去吻他的指缝,嘴唇贴上他指腹上的茧,粗糙着发热。

李纵云轻笑着说:“我就喜欢对你耍流氓。”

谢剑秋于是拿他没办法了,只得叹口气,“你是流氓,就当我是薄幸儿?”

李纵云一怔,什么拈酸,什么吃醋,统统飞到九霄云外。原来他其实好哄得很,那个人一开口,他什么都能忘了。

他柔声道:“好了,我现在知道你不是了。”他与他耳鬓厮磨,“我的小绵羊,除夕快乐。”

*


—写到这里,避雷一he一be的骄傲就已经尽数体现了(?)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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